在現代的植物世界里，有所謂的“仁獸”。“仁獸”實在并非一個很準確的詞語，緣由是當我們說起“仁”時，它理應是在“人與人”之間才會呈現的概念。但是，將某些植物稱為“仁獸”倒是自古有之的景象。畢竟有哪些植物合適“仁獸”的尺度？ 以下是此中的兩種。
從傳統字書到宮廷繪畫里的麒麟
明清古籍多有配圖，以下即是兩幅題為“麒麟圖”的丹青：
右邊所示的，是出自明代《三才圖會》的麒麟；左邊所示的，則出自清代的《古今圖書集成》。這些圖的發生，實在重要是倚仗畫圖者對文獻里分歧字詞的懂得甚至文本的領悟，是以圖中的內在的事務紛歧定是對的的。此外，我們在日常生涯中罕見的、各類帶有吉利寄意的事物，甚至是啤酒的brand，都能夠與麒麟有關，這些麒麟的抽像亦多與以上羅列的丹青類似。但是，這些究竟能否是“麒麟”真正的面孔？ 這種抽像的植物又能否真有其物？ 這些都是令人存疑的。
我們能夠會以為“麒麟”，指的是統一種事物。但實在在現代的字書內，“麒”和“麟”有差異，它們雖皆指向統一種植物，但是二者卻有雄雌之別。現代用以描述植物的詞匯遠比古代嚴謹。
中國現代的史乘《年齡》，在魯哀公十四年的時辰有如許的記錄：“十有四年春，西狩獲麟。”即在魯哀公十四年時（公元前481年），人們曾捕捉一只真正的的、奔馳的“麟”，可見“麟”是一種可以捕捉的植物。而《左傳》中對此有比擬具體的記錄：
十四年春，西狩于年夜野，叔孫氏之車子鋤商獲麟，認為不祥，以賜虞人。仲尼不雅之，曰：“麟也”，然后取之。
“叔孫氏之車子”說的是為叔孫氏駕車的人，該人名叫“鋤商”。鋤商捉獲一只“麟”，捉到之后以為它“不祥”，緣由是前人信任這些“瑞獸”只在承平亂世才會呈現，不然即是不祥的前兆。他們在捉獲這個植物之后就讓孔子（仲尼）過目，孔子看見后指出該只植物是“麟”，意味孔子似乎了解什么是“麟”。而由于那時并非承平亂世，孔子以為這并不是合適“麟”呈現的時辰，是以擱筆不再編寫《年齡》，這就是所謂“盡筆于獲麟”的意思。
楊伯峻在《年齡左傳注》中注釋此事說：
《公羊傳》且云：“西狩獲麟，孔子曰：‘吾道窮矣。’”麟即麒麟。何法盛《征祥說》：“牡曰麒，牝曰麟。”《說文》本《公羊》，謂為仁獸。《爾雅·釋獸》作“麐”，云：“麕身，牛尾，一角。”然中國實無此獸，今非洲著名奇拉夫 (Giraffa)之長頸鹿，有人疑即古之麒麟。
傍邊援用了一些字書，包含《說文解字》《爾雅》等等，提到這是一只“仁獸”，然后引述《爾雅》，指出“麐”的幾個特色：身材像一只鹿，有相似牛的尾巴，有一只角。我們對此可以有所想象，實在繪圖者都是憑其對文字的領悟來將相干的畫面加以繪畫。楊伯峻認為中國并無這種植物，并猜忌非洲一種名為奇拉夫的長頸鹿有能夠就是所謂的“麒麟”。
據楊伯峻所引，我們翻查《說文解字·鹿部》，可見以下的記錄：
麟，年夜牝鹿也。從鹿粦聲。
麒，仁獸也。麋身牛尾，一角。從鹿其聲。
麐，牝麒也。從鹿吝聲。
“麐”是“麟”的異體字。經由過程以上的界說，我們可得知“麒”大要是雄性的，而“麟”“麐”所指的應當是雌性的。《說文解字》將“麒”稱為“仁獸”，是一種有“仁德”的植物。如前所說，實際上“仁德”說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，假如只要一小我的話，他是不成能被稱為“仁人”的，需求兩小我以上，我們才可稱其為“仁人”。我們在這里大要可以得知“麟”是體形宏大的、雌性的鹿（“牝”是雌性的意思）。《說文解字》已告訴我們“雄、雌”“年夜、小”等等的分辨。“麟”“麒”“麐”這三個字，假如我們看成是“長頸鹿”，這是另一回事，可是在《說文解字》的時期就會將它分得很細致，有雄雌、鉅細之別。依據以上所述，“麒”是雄性的，“麟”是雌性的。
麒麟何故被稱為“仁獸”呢？沈約《宋書》云：
麒麟者，仁獸也。牡曰麒，牝曰麟。不刳胎剖卵則至。麕身而牛尾，狼項而一角，黃色而馬足。含仁而戴義，音中鐘呂，步中規則，不踐生蟲，不折生草，不食不義，不飲洿池，不進坑阱，不可坎阱。明王消息有儀則見。牡叫曰“逝圣”，牝叫曰“回和”，春叫曰“扶幼”，夏叫曰“養綏”。
傍邊說起的“麒麟”是仁獸，指出其雄性是若何的，雌性是若何的，亦提到它“麕身而牛尾”，此與上引內在的事務附近。這里還有一些新的信息，例如說起麒麟“狼項而一角，黃色而馬足”，即全體是黃色的，有馬的腳。此后說起麒麟“含仁而戴義”，且“音中鐘呂，步中規則”，即其收回來的聲響很典雅、雅正，它走的每一個步驟都很合適走路的法例。它甚至“不踐生蟲”，即在走路的時辰不會踩到一些在世的蟲豸，在走路前就計劃過行走的道路，“不折生草”，即走路時所踩踏的，都是一些已枯逝世的草。
至于“不食不義，不飲洿池”一句，更為夸張，麒麟不吃分歧義的工具，不飲用停積不流的池水，其飲食的尺度與眾不同。“麒麟”更是“不進坑阱，不可坎阱”，既不會本身跌進圈套，也不會自投坎阱，是一種很風趣的植物。最后提到，它只會于有賢圣君主的時辰呈現，也提到雄性和雌性各自的啼聲若何，以及春天和炎天時它們的啼聲若何。
字書與史乘所載，究竟只是文字上的記載，較為抽象。現實上，明代的記錄或允許以讓我們洞悉有關麒麟的新信息，對把握其抽像有所輔助。
在明代永樂三年（1405）的時辰，明成祖命令鄭和、王景弘等人“下西洋”。隨同而來的，一是鄭和船隊帶回來的各地物產，二是列國的貢品。
鄭和應當已經到過印度、中東、非洲等地。《明史》里有記錄分歧國度的篇章，傍邊有一篇名為《榜葛剌》：
永樂六年，其王靄牙思丁遣使來朝，貢方物，宴賚有差。七年，其使凡再至，攜從者二百三十余人。帝方兜攬盡域，頒賜甚厚。自是近年進貢。十年，貢使將至，遣官宴之于鎮江。既將事，使者告其王之喪。遣官往祭，封嗣子賽勿丁為王。十二年，嗣王遣使奉表來謝，貢麒麟及名馬方物。
“榜葛剌”就是明天的孟加拉國。在永樂六聚會場地年的時辰，本地的王——靄牙思丁派使者來朝見今天子，“貢方小樹屋物”（即獻上處所的特產）。永樂七年，那些使者又來了，此次帶上了從者（即侍從）約二百人。自此之后，他們每年都納貢。那么，他們納貢了些什么呢？ 永樂十二年，他們納貢的即是麒麟和名馬方物。明代翰林院里有一個名為沈度的人，他在永樂十二年的時辰畫了一幅名為《瑞應麒麟圖》的畫，畫中刻畫了1414年鄭和下西洋時榜葛剌國納貢的“麒麟”。實在在鄭和下西洋600周年（2005年）的時辰，邊疆、噴鼻港和澳門都各自發布了一套郵票，此中在港、澳的郵票上都呈現了“麒麟”的身影。
上邊展現的即是上文說起的《瑞應麒麟圖》，這幅畫實在有幾個分歧的版本，傍邊一幅現躲于臺北的故宮博物院，下面寫有“瑞應麒麟頌序”，我們可以在圖里看見所說的序文。畫中可見一位本國的使者牽著一只納貢的植物。
《瑞應麒麟圖》有分歧的“摹仿本”。但摹仿者對這種植物的認知似乎不太深刻，固然他們都在畫統一種植物，但畫中植物的斑紋卻不太一樣，可見他們只是描摹了畫的年夜致內在的事務，而內里的詳細細節對他們而言似乎不太主要。但無論若何，我們從三幅畫中都能看到一只抽像年夜致類似的植物。
上文說起的“榜葛剌”能否原產長頸鹿呢？ 此刻可知長頸鹿生涯在非洲。但長頸鹿是從孟加拉國獻來的，這并不代表這些長頸鹿原來就生涯在孟加拉國。它們有能夠是由非洲運往孟加拉國，再由孟加拉國運來中國，這也層見迭出。
別的還有一幅名為《明人瑞應圖》的畫，躲于臺北故宮博物院，長頸鹿的斑紋又與之前我們看過的幾幅有點紛歧樣。可見，從字書、史乘到了明代的宮廷繪畫，長頸鹿成為“麒麟”。
除了文字、圖片的描寫以外，後人對麒麟的記錄也牽扯語音方面。例如《瀛涯勝覽》中的《阿丹國》篇，便有注釋提到麒麟的發音題目：“Somali語giri之對音，即gi⁃raffe也。”它提到索馬里語有“giri”一詞，乃是“giraffe”的對音。所以在非洲索馬里語里，麒麟（Giri）就是長頸鹿了。索馬里位于非洲東岸，乃鄭和團隊所達之處，所以最少那時本地人會感到長頸鹿即是麒麟。
此刻，有些國度依然保存了中國現代說話的一些特色，如在日語和韓語里，便直呼長頸鹿叫為“麒麟”。假定大師前去japan(日本)的植物園，想要尋覓長頸鹿地點，只需搜索“キリン”即可，在japan(日本)的植物園，“麒麟”即是長頸鹿。在japan(日本)的游戲“Pokemon Go”里，與長頸鹿有關的腳色也是以麒麟定名的。
食自逝世之肉的騶虞
除了麒麟以外，還有另一種更為神奇的仁獸——騶虞。騶虞是什么植物呢？ 讓我們先來看《說文解字》：
虞，騶虞也。白虎黑文，尾長于身。仁獸，食自逝世之肉。從虍吳聲。《詩》曰：“于瑜伽場地嗟乎騶虞。”
從上可以得見騶虞年夜致的體征，它“白虎黑文”，尾巴比身材長。長尾巴有什么用呢？ 應當是用于堅持均衡。實際上，這種植物應當理解爬樹，所以才需求這么長的尾巴。此外，《說文解字》也提到它是“仁獸”，是食“自逝世之肉”為生的。由此可見，騶虞應當是一種“腐食性植物”，它不會為了吃肉而襲擊其他植物，而是等其他植物逝世后才吃其身上的肉，從中得見這種植物的仁德。最后，《說文解字》援用《詩經》里的《騶虞》篇，提到“于嗟乎騶虞”：
彼茁者葭、壹發五豝。于嗟乎騶虞。
彼茁者蓬、壹發五豵。于嗟乎騶虞。
我們在講究某字的字義時或許會查找《說文解字》里的說明，但這實在未必有興趣義，由於《說文教學解字》是一本經學的用書，它在一個特定的語境下才會有效，而這個所謂“特定的語境”就是指《詩經》《尚書》等書。《說文解字》的說明良多時辰是在照應《詩經》或《尚書》等書中某一篇、某一句中某字的意思。許慎，世稱“五經無雙”，意為許慎是研讀五經最兇猛的人，無人可與之匹敵。是以，許慎的《說文解字》，年夜多是對經籍的說明。
其后字書如《集韻》，只言“騶虞”為“獸名”，沒有太多的說明。
至于《玉篇》則說“騶虞”為“義獸”，似與上文所言“仁獸”有所差別。假如依照“仁”字的意思，“仁獸”應當對它同種的植物很好。至于“義獸”，應當是指只做對的工作，不做好事。然則，騶虞是仁或義，實難言詮。
《爾雅》沒有對“騶虞”的記錄，惹起了學者的追蹤關心，胡承珙《毛詩后箋》云：“《爾雅》自以獸很是有，偶遺其名，不得是以遂謂古無是物。”大略這種植物并不罕見，故而《爾雅》掉記，但不成以說這種植物并不存在。
《山海經》便記錄了“騶虞”，並且說其與麒麟有類似的特色：
林氏國有珍獸，年夜若虎，五采畢具，尾長于身，名曰騶吾，乘之日行千里。
上言“騶虞”，此作“騶吾”，“吾”“虞”古音相通。此言其體積“若虎”，且“五采畢具”。上引《說文》說騶吾“白虎黑文”，此則以“五采畢具”狀寫騶虞。實際上，五彩的植物很不難被發明繼而被吃失落，所以這個描寫有點希奇。當然這里也有和《說文解字》類似的描寫，如二書皆言騶虞是“尾長于身”。
然后，《毛傳》里面提到：
騶虞，義獸也。白虎黑文，不食生物。有至信之德，則應之。
指“騶虞”不是仁獸，而是義獸，也說起它“白虎黑文”，又和《說文解字》的說明一樣，說其“不食生物”。“有至信之德，則應之”則提到了騶虞呈現的機會。普通人呼喚它，它是不會出來的，除非該人是一個很有信譽的人。
以上各種描寫，都把人人間的精良美德加諸騶虞身上。我們要思慮一個題目：在什么情形下，人才會這般盼望植物擁有浩繁分歧的美德？ 或許，生于濁世，人類才會有如許的設法。
三國時的陸璣所著《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》云：
騶虞，即白虎也。黑文，尾長于軀。講座場地不食生物，不履生草，君王有德則見，應德而至者也。
很明白地提到騶虞是“白虎黑文”“尾長于軀”；“不食生物，不履生草”，即如適才所說起的麒麟一樣，它不會踩踏有性命的草；必定是有德的君王在位，才可以見到它，它是“有道則見，無道則隱”的神奇植物。
非論騶虞是仁獸仍是義獸，騶虞之為仁獸，主因在于其吃自逝世之肉的生涯習慣，而食“自逝世之肉”的這項特徵實在就現在日所謂的“食腐植物”（如禿鷲、禿鸛、鬣狗、狼獾、豺等），可是人相似乎沒有預計要將此等植物封為“仁獸”。
明代不單有麒麟，還有騶虞。周王朱橚（明太祖朱元璋的第五個兒子，明成祖朱棣之弟）在明成祖朱棣即位之后，謀劃了供獻騶虞之事。此事異樣有人繪畫上去：
圖中可見其“白虎黑文”“尾年夜于軀”（有長尾）的外形，算得上很是真切。當然，重點是這種植物只會呈現于君王有德的時辰，所以周王朱橚也是為了自保才上獻這種植物，欲借此表白朱棣乃是仁德至上的君主。此畫有合共二十八個官員的賀辭，內在的事務全為歌唱明成祖得“騶虞”一事，浪費揚厲，辭藻華茂。
不論前代的騶虞是真是偽，朱橚請人繪畫的騶虞圖，像極了古人所謂的白虎。但那只“白虎黑文”的“騶虞”又能否為真呢？“騶虞”又能否是一種如許的植物呢？ 騶虞究竟奔馳速率飛快，又“不食生物，不履生草”，與白虎不盡雷同。假如依據明代的畫像，騶虞能夠與現在已盡種的亞洲獵豹更為類似。有學者作出考據，指出騶虞應當是“白化”的“王獵豹”（King cheetah）。這種植物的尾巴很長，跑得很快，理解爬樹（尾巴可用于均衡）。另一種講法以為騶虞乃是雪豹，這種雪豹生涯在亞洲的山區，或許更為切近明人所可得見并加以繪畫者。《明內府騶虞圖》所畫的植物便與雪豹最為類似。
仁獸與人禽之辨
有一個題目特殊值得大師思慮。孟子嘗言：“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”，即人和禽獸相差的處所實在很少。有時辰，我們會說這只植物很有“人道”，我們也會說有些人是“酒肉朋友”“禽獸不如”“沐猴而冠”等，這些都是日常生涯中常常會聞聲的成語。一個“禽獸不如”的人和一只很有人道的狗，畢竟誰更像“人”一點呢？
中國現代的前賢經常會商一個題目——人禽之辨。人與植物實在有何分辨？《圣經》里面指出：“神發明人，賜給人魂靈（創1:26-27）；但神造植物卻沒有賜給他們魂靈。（創1:9-13）”
此外，《尚書·泰誓上》里面曾指出“惟人萬物之靈”；《孟子》里面說“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”（8.19）等等，實在各書都有分歧的說法，《孟子》里也提到：
口之于味也，目之于色也，耳之于聲也，鼻之于臭也，四肢之于安佚也，性也。（14.24）
意思是我們的五官各自有其欲看，我們的身材不愛好休息，這些實在所有的都是人的本性，人要往上晉陞，才算是真正為人。所以，假如從另一個角度來看，本日社會常常風行“躺平”一語，當人“躺平”的時辰，實在即是《孟子》所謂的“四肢之于安佚也”，當全部人都“躺平”了后，實在就是連“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”的那“幾希”之處都掉往了。
無論若何，麒麟和騶虞的故事，實在皆與“人和植物的互動”有關。植物界里有“仁獸”，重要緣由在于：人將人間往往良多分歧的工作投射到植物身上，非論是仁獸，仍是義獸，實在都是統一個事理。植物能否真的有仁、義呢？ 實際未必這般。只不外當人人間缺少這些美德時，人們就會將這些設法投射在植物身上。仁獸與義獸的出沒，實在也是人類行動的一種警戒。
（作者為噴鼻港中文年夜學中國說話及文學系傳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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